大型打脸真香现场,傲娇男主娇媚女主

2023/1/31 来源:不详

前置书评:大型打脸真香现场,有点追妻火葬场片段,女主前期失忆后,男主可劲的作,后面就喜欢上女主,大型打脸真香现场。文笔还不错。

书名:榜下贵婿

作者:落日蔷薇小说简介:江宁府简家世代经营金饰,是小有名气的老字号金铺。

简老爷金银不愁,欲以商贾之身挤入名流,于是生出替独女简明舒招个贵婿的心思来。简老爷广撒网,挑中几位寒门士子悉心栽培、赠金送银,只待中榜捉婿。

陆徜就是简家“鱼塘”中的一尾鱼,却被明舒一眼相中,早早许了芳心。奈何陆徜无意,又恨简家挟恩以报,对简明舒从无好颜。乡试放榜那日,简明舒终与陆徜闹僵,二人划清界限,恩怨两消。

这事到此本已了结,二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是后来……陆徜还没离开江宁府,简家就遭了劫,简明舒重伤。

为了报恩,陆徜救下简明舒,怎知她睁眼之后竟前尘俱忘。怎么办?

简家死得只剩简明舒一个人,陆徜无奈,只能把人带去京城。为免简明舒再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陆徜骗了她。“你是我妹妹。”

对,简明舒成了陆明舒,后来又变成新科状元的妹妹,在京城炙手可热再后来,陆徜悔不当初。

小说片段:

秋闱后的第二个月,仲冬岁寒,纷纷细雪薄敷街巷,青石黛瓦白墙朱柱都成了画中水墨。车马声声,无暇积雪被碾出辙痕,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静谧石巷。

马车小窗上悬着厚重密实的毡帘,冷不丁却被挑开一线缝隙,女人的手钻出,随意搁在窗棂上。那手白如嫩藕,落在寒天冻地里又似玉石,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两只小指宽的金镯子,粗粗看去无甚重量,待细看才能发现,这两只细镯镂空的镯身累丝而编,是难得的精工之作,非大富之家不能有。

镯上各自坠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铃铛,叮叮咚咚随着马车敲击窗要棂,惹来不少行人注目,转头望来时,只瞧见微掀的毡帘下面少女模糊的侧影。

江南女子多美人,婉约温柔,都是让人情不自禁描绘的模样。

“今日秋闱放榜,娘子不去县衙前看榜?”清脆的声音响起。

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主子姑娘,一个是贴身丫鬟,问话这人便是丫鬟。

“既是放榜,那里必定人多,我才不去凑这热闹。”手的主人开了口,削葱似的指轻轻敲着窗棂。她这一开口,说的虽是官话,却有南地的独特韵味,绵长而妩媚。

“你不想知道陆家郎君中榜没有?”

“以他的才学,即便不中解元,也必定是桂榜头三甲。”手的主人铁口直断,无一丝犹豫道。

“娘子对他就这般有信心?据我所知,今年参加乡试的学子里好几位都是名气在外的大才子,别说江宁府,单就咱们县都出了三位少年天才。陆郎君虽然学识过人,中榜无虞,但若要桂榜头三……娘子就这般看重他?”丫鬟嗤嗤一笑,意味深长道。

“我是相信我自个儿的眼光。”她声调微扬,自信满溢。

“那看来老爷与娘子同样有眼光。”丫鬟又打趣道。

“去!”她却不乐意了,“莫拿我阿爹同我比。他那是凿渠挖塘的养鱼,哪条鱼长得肥美就捉哪条,我不一样……”说话间她顿了顿,似乎坐直腰杆,“陆徜可是我打小就一眼相中,除了他我可再没瞧上过别人。”

她与她爹不同,是真心喜欢陆徜。

“娘子,你这么死心塌地待他,难道就不担心他……他……”丫鬟压低声音,欲言又止,有几分看破点破的意味。

“担心什么?担心他看不上我?”她并无丫鬟的诸般顾虑,接话道。

陆徜看不上她,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她又何需别人点破?更不必他人来劝。

可那又如何?

“人总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争上一争,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堂堂正正的争取,若他陆徜真不愿意我还能强抢不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便可。”她说得敞亮潇洒,没有怨气亦无担忧。

说话之间,马车缓缓减速,长康巷到了。

江宁县的长康巷,贫苦百姓的聚集地,豆腐块似的夯土房密集挨着,随意围出的鸡舍鸭笼,用来围挡的木栅栏经不住风吹雨打早就腐坏,如今俱被薄雪覆盖,平时的脏乱不复存在,反有些陶公笔下世外桃源的淡泊宁静。

陆徜的家就在长康巷巷尾老槐树旁边。

长康巷狭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口。风有些大,马车檐角挂的两盏铜灯被吹得乱晃,上头漆金的“简”字十分打眼。不消说,这是江宁府简家的马车,车上坐的那位正是简家的姑娘简明舒。

马车上的人已经下来,地上的薄雪被她们踩得嘎吱响,夹杂几声铃音,很是悦耳。

这趟出来,除了车夫外,简明舒只带了丫鬟小蜻蜓。两个人手里都不落空,各自提了几盒补品点心,在雪地里走得有些艰难,没几步简明舒额上就见汗。

“娘子既备了这些礼,也不带些小厮随行。”小蜻蜓边走边抱怨。礼带得多了,她一个人拎不动,好在简明舒没拿主子架子,也帮着拎去些许。

“曾姨和陆徜都喜静怕闹,人来多了不好。”简明舒口中的“曾姨”,就是陆徜母亲曾氏。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原因。陆徜那人本就不喜简家素日里财大气粗的作派,她若带的人多了,难免显得咄咄逼人,是以每回探望陆徜他娘,她都轻车简从。

“陆徜是个什么人物?还要娘子这般委屈迁就!”小蜻蜓替自家主子不值。

“几步路的事,委屈什么?”简明舒没她想得那么骄矜。

小蜻蜓鼻里哼了哼,因着陆家近在眼前,没再接话。陆家比前几户人家看着还要贫寒些,外头用木栅栏围了个院子,养了几只鸡鸭,翻着两小畦菜地,里头就一间平房隔出三间屋,陆徜和他娘各住去两间,剩下那一间垒灶摆桌,既是灶间又是饭堂还是会客的厅室。

眼下院里没人,积雪倒已经被清理干净,简明舒来过几次,对这里熟稔,自己开了栅门,带着小蜻蜓往里边走,瞧着墙根下泛潮柴火,心里又想该给他们送点炭过来御寒,前阵子一忙倒是忘了,可转念一想陆徜那脾气,怕也不会收,只得摇摇头。

“可稀奇了,简家姐姐今儿没去衙门前看榜,竟跑来了这里?”老槐树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简明舒转头望去,只见槐树下走出个纤瘦的小娘子,模样颇俊,就是眼角挑得高,正边说边绕过栅栏进院来。

这人简明舒认得,东明私塾赵夫子的女儿赵娴。

“简老爷去了衙门看榜,预备来个榜下捉婿,简姐姐却来这儿守着,你们简家真是撒了张天罗地网,叫人逃都没处逃。”赵娴笑吟吟地进来,虽是打趣的语气,可话里话外全是奚落嘲讽。

大安朝崇文轻商,十年寒窗只盼一朝金榜题名,于是也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坊间兴起榜下捉婿的恶俗来。各地乡绅富户欲以金银之势,在发榜当日争抢榜上仕子为贵婿,借此挤身名流之列,是以称其为“捉”,被相中结了亲的女婿也称“脔婿”。

简家是江宁府小有名气的老字号金铺,财大气粗金银不缺。简家老爷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商贾,只可惜发妻早亡,膝下长成的就只有一个嫡女简明舒,便心生捉婿之意。

不过简老爷这捉婿计高一筹,与其叫捉,不若称之为“养”。江宁府每年都有好些贫寒学子因囊中羞涩无以为继,简老爷就从这些贫赛学子中挑选几位以金银资助栽培,待桂榜题名再从中择婿——至于为何在乡试桂榜就动手而非来年金榜,那不是废话嘛,等人进了京,哪还有他下手的份,现在出手,他最不济也能捞个举人做贵婿。

今秋的这场乡试,就是他收网之日。

而陆徜……正巧是他鱼塘中的一尾鱼。

简明舒拨弄镯下坠的铃铛,也跟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家妹妹。我记得令尊也是这届的考生,今日放榜,妹妹怎不去看榜,反也跑到这里来?”

赵娴之父已逾四旬,只过了童试是位秀才,家里一穷二白,金榜题名的心却从没死过,可惜乡试考了三年又三年,仍旧没有结果。

“我阿爹寒窗苦读不为沽名钓誉,当以平常心待之。”赵娴说话间走进小院,瞥了眼简明舒手上拎的礼,掩唇一笑,“又来给曾大娘送东西?陆哥哥那头行不通,就打起曾大娘的主意?这么纠缠有意思?”

赵娴与简明舒虽有贫富之差,但自恃秀才女儿的身份,看不起出身商贾的简明舒。

简明舒也只是笑:“所以赵妹妹来这儿是平常心,我来这里就是死缠烂打?我以为你同我一样的心思呢?噢不,你连礼也出不起,打算空手套白狼?”

都是为了陆徜来的,谁又比谁高贵?

心思被揭穿,赵娴脸皮一红,正要驳斥,眼角余光扫过槐树阴影,主意忽改,人往简明舒走了几步,劈手要抢她手中礼物。小蜻蜓正站边上,眼见对方动手,她护主心切一步拦在二人中间。

只闻“哗啦啦”几声,小蜻蜓手里的礼落了一地,赵娴却好似被人推搡一般脚步不稳往栅栏门处跌去。

颀长人影缓缓行来,才进门,便见纤细柔弱的女人迎面跌来,掐着时机往他怀中闯。

伸个手就能温香软玉入怀的美事,那人却倏尔往旁边一闪,叫赵娴扑了个寂寞,假摔变成真摔,她噔噔几步扑在栅栏上。

“咔嚓”两声,腐朽的栅栏被她撞断,赵娴连人带栅栏一起摔在地上,疼得两眼冒星。

简明舒的目光在半空与那人交汇,还没品出他的情绪来,就听见他的声音。

“你们在我家做什么?”——陆徜回来了。

赵娴犹未死心,抬头梨花带雨道:“陆哥哥,我来瞧曾大娘的,正巧遇上简姐姐,见她主仆二人手里拎得多,有心帮忙,可她却支使丫鬟将我推倒。”

“娘子,我连她一指甲盖都没碰着!”小蜻蜓气坏了,朝简明舒急道。

简明舒点点头却不急着分辩,只看陆徜。

陆徜与她的目光再度撞上。

冬日阳光带凉,将长巷陋屋照出几分萧瑟,只有简明舒站在那里,一身的鹅黄,胸口压着甸甸的黄金璎珞,红朴朴的鹅蛋脸明艳俏丽,仿佛能将周围照得亮堂。与她一比,还倒在地上的赵娴便纤弱得叫人生怜,最惹心疼。

可惜,陆徜不懂怜香惜玉,亦无心为她断案,连扶也不打算扶,只道:“你阿爹中榜了,不过因为太过兴奋晕在榜前,如今已被人抬回家中。”

一句话就让赵娴跳了起来,满面喜色情不自禁想笑,再顾不上和简明舒争风吃醋,嘴里说着担心父亲的话,人已匆匆往外走去。

“等等!”陆徜却叫住她,“撞坏的栅栏,记得让你阿爹明日找人来修!”

赵娴的脸色便又不好,恨恨看了简明舒一眼,飞奔而去。

简明舒“噗呲”笑出声——在女色上头,陆徜从没让她失望过。

陆徜听到笑声望过来,清冽的眸有了两分情绪,眉头微蹙:“空手套白狼?谁是狼?”

“……”简明舒笑不出来了。

这话怎就叫他听了去?

陆徜盯着她——简家这对父女一个将他当鱼,一个将他当狼,争相给他下套,着实可恨。

陆徜的问题,简明舒一下子回答不上来,只能干眨眨眼。

他身上穿着套浅青斓衫,这是明德书院入学前发的仕子服,已经穿了三年,洗到泛白,脚上是曾姨纳的千层底布鞋,身上连个扇袋都没挂,头发规整的束在网巾中,露出利落清俊的脸庞,一双眼尤为明亮通透。

简明舒就爱看他,这人通身虽无半分贵物,可干干净净看着就舒服,

小蜻蜓却替自家主子不值。

在家里明明是个有主意的人,嘴皮子功夫也不弱,偏偏到了陆徜跟前十八般武艺一样都发挥不出来,也不知陆徜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人看着干着急。

简明舒沉默了一会才讪笑着拿话岔开:“怎么还穿旧衣,我前两天不是让人给你拿了两身新衣?”

陆徜很少收简家所赠之物,简明舒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大送,就连今日过来带的都只是曾姨常用的药材。因想着今日放榜是他的好日子,前几天她才让人送了两套他常穿的棉布衣裳过来,没挑贵重面料,就怕他拒绝。

陆徜还没回答,小蜻蜓已神色古怪地凑到她耳畔小声道:“娘子,衣裳昨日被退回来了。”

“那你不早说?”简明舒尴尬了,咬牙也小声回道。

“怕你伤心没敢说。”小蜻蜓愁道。

陆徜眼见这主仆二人互相咬耳朵,也没当回事,迈开步伐往屋里去,边走边问:“你们来我家有事?”

简明舒忙把衣裳的事丢开,只道:“听说曾姨老毛病犯了,来看看她。”一时又看着他后背问道,“陆徜,你停停,衣裳上都是灰,哪儿蹭的?”

陆徜便扭头看了眼,肩背那处衣裳确实蹭了一大块灰,他抬手就拍,却仍有难触处,简明舒便伸手——岂料手没够着衣裳,却被他挥开。

“不劳费心。这灰……”陆徜神色不佳道,“你爹闹的。”

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县衙张榜他去看了,不想被守在榜下的简老爷逮住,差点要连哄带骗拐到简家,他窥个间隙好不容易溜出来,路上逃得急不留神蹭了灰,搞得一身狼狈,进家前收拾了一番,不想仍有遗漏。

“我爹?”简明舒眼珠子一转,忽然大亮,“你中榜了!第几名?”

陆徜抚额——简明舒这脑瓜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被这么说怕要臊一鼻子灰,她倒好,听不懂人话似的。

他不想回答她,径直往家里走去,仍道:“劳你挂心,我娘的病已经无碍,只需要静养便可,你请回吧。”

简明舒自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长眉微垂有些落寞地停步,却听陆徜叫住自己:“等等!”她眼便又亮起来,璀璨生辉地望过去。

“有几句话要同你说清,这些年多谢简家照拂,陆某深感于心,来日必当相报。”陆徜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待撞见她明光四射的眉眼,那话忽有些出不了口。

细数数,从他搬到江宁的那日起,他与简明舒已经认识了十年。

他顿了顿方硬下心肠道:“只是你我……”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阿徜回来了吗?”

屋门被从里打开,说话的人扶门而立,穿一身寡淡的衣裳,罩着件沉褐的褙子,发上包着同色头巾,容貌却是出奇的美,细眉杏眸温柔如水,虽已年近四旬,风华犹存,正是陆徜的母亲。

“娘。”陆徜快步上前。

曾氏却一眼看到简明舒,当即笑开:“明舒也来了,快进来坐,外头冷。”

“诶,好。”简明舒笑吟吟上前挽了曾氏的手,亲亲热热扶她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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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舒认识曾氏还在认识陆徜之前。

说来话长,曾氏是芜湖人,年轻时丧夫,独养陆徜。陆徜七岁那年芜湖水灾淹了全城,曾氏带着陆徜逃难,颠沛流离两年最终在江宁县落脚。刚来江宁的头几年曾氏白天支摊在街巷卖馄饨糊口,夜里做绣活卖钱,过度操劳亏空了身体,没几年就累倒。所幸那时陆徜已能帮衬家中,人又特别争气,以头名的成绩过了童学,被明德书院破格收为学生,不仅减免束脩,还给了个替书院抄写书藉的活计,母子两人方熬过那些年。

简明舒认识曾氏就因那手绣活。

那时明舒母亲尚在人世,看中曾氏绣工,又怜曾氏孤苦,便将家中绣活交给曾氏。后来她母亲病重,曾氏感念她母亲的恩,常入简家看望她母亲,陪她母亲说话解闷,也照顾过她一段时日,连带着她和陆徜也熟稔起来。

犹记九岁那年,她母亲病故,父亲忙于丧事顾不上她,她怔怔站在母亲灵前,还是陆徜瞧出她的惶惑,把她拉到后院,抹了她的泪,细声劝慰……他也曾是那般温柔的人,只是揉碎在岁月里,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

母亲去后,曾氏避嫌不入简家,她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疏远了。

扳着指头数数,她和陆徜已经认识有十年了吧?

垂髫之岁相遇,总角相交,如今她已过及笄,他也将弱冠。

十年匆匆,两小无猜已改。

曾氏喜欢简明舒,那是摆在脸上看得出来的,一点也没藏。

简明舒进屋后就被按坐在椅上,曾氏只喊陆徜烧水端茶拿他当个小厮使唤,陆徜在外头对人不苟言笑,待寡母却极温和,收起冷颜淡色,给两人烧水沏茶。

两人闲话了几句,陆徜就把茶水倒来,曾氏看着简明舒偷眼瞧陆徜,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孩子的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陆徜虽小事上对她言听计从,但在大事上却从不愚孝。

他的终生之事,她这当母亲的做不了主。

“陆哥哥桂榜得名,可喜可贺,只不知名次如何?”和曾氏拉了半天家常,简明舒才将话题引到陆徜身上。

“阿徜,你中榜了?”曾氏此时方记起今日出榜。

陆徜把手里一小盘剥好壳的栗子摆到桌上,看了曾氏一眼——这可能不是他亲娘,简明舒才是她闺女。

“中了,解元。”

“解元?解元是第几名?”曾氏一时未能反应,疑惑地看向简明舒。

“解元是……桂榜头名……”简明舒有点晕有点飘,瞧陆徜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让她也跟着错觉这不是什么大事,及至出口后她才突然回神,从椅子上站起,“陆哥哥中解元了!”

桌子上的栗仁差点被她撞翻,陆徜用力按稳桌子——瞧她这样子,活像是她中了解元。

“头头头……名?”曾氏结巴了,也跟着站起,“我得去上炷香!阿徜,你陪明舒坐会。”

曾氏说走就走,把陆徜和简明舒留在屋里。

陆徜不语,分明是大喜的事,气氛却又冷凝下来。

沉默片刻,简明舒才道:“会试在来年三月,现下已经仲秋,时间所余无几,你准备几时赴京?年前还是年后?”

“我会在年前启程,开春雨雪多,路不好走。”陆徜把那盘栗仁往她面前一推,“吃栗子吧。”

“也对,早点动身早点安心,盘缠可够?”简明舒便拣了颗——栗子粉糯香甜,是他亲手剥的,内皮剥得干净。

“这些年攒了些,再加上州府补贴的车马费,尽够。”陆徜回道。

“此去汴京路途遥远,又逢岁末寒冬,你可得多备些厚衣裳,应急药也得备上,免得路上病了无处投医。曾姨我会代为照看,你就放心吧。”简明舒替他筹谋起来,忽又想到一事,只道,“不对呀,你既中解元,按往年惯例,州府要送你们赴京,你何需自行上路?”

“因为我打算带我娘一起进京,早些过去早些安顿。”

只这一句话,就叫简明舒的手顿在半空,指尖拈的栗仁落回盘中。

“带曾姨一起?”她重复了一句,“你不打算再回江宁?”

“不回来了。”陆徜静道,“我适才要同你说的,便是此事。”

简明舒低头看着那碟被他剥干净的栗子,不语。

“得简家照拂这么多年,陆某无以为报,在此先行谢过,他日若有机会,此恩必还。”他说话间站起,冲她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虽说他有书院的差事,但所得银钱也只勉强度日而已。曾氏病重时请医延药的诊金药钱不是小数,都是从简家借的,虽然这么多年皆已还上,但借钱的人情还在,更别提当初明舒母亲在世之时对他家的诸多帮助,再加上后来简老爷为了培养贵婿,捐资明德学院培养学子,里头就有他陆徜。

甭管简老爷有何企图,陆徜受简家之恩却是事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也愿还此恩,

只是恩义归恩义,若以终生大事偿还,他不愿。

“陆徜,你我之间,已经生分得只剩恩情了吗?”简明舒缓缓抬头,墨黑的瞳眸仍旧明亮,“还是在你眼中,我与我阿爹一样,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只想替自己寻个贵婿,才对你百般示好?”

这时便换陆徜垂头——简明舒目光清透,似镜子般照出他。

“我没这么想,你莫多心。”

“是吗?”简明舒笑笑,“陆徜,我们认识十年了,你心里怎么想的,难道我真不知?我承认这些年我阿爹确有攀权附贵之心,你怕他挟恩图报,不愿被人利用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们是打小相识的情分,你也不信我,处处疏远,避我如蛇蝎。”

“我没有。”陆徜抬头,沉沉望她,“男女六岁不同席,何况你已及笄,我们本就该避嫌。”

“那我问你……”简明舒与他对望,目光毫无避闪,“撇开从前种种,若我不是简家女儿,你可愿意娶我?”

既然说开,那就说个清楚。

“你是金娇玉养的女儿,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陆某都配不上你,亦无心高攀。”陆徜想也未想就开了口。

“我懂了。”简明舒面容未改,只用力攥攥襟口,方捧起桌上那杯他刚刚沏来的茶,敬道,“君有远志,妾无留意,以茶代酒敬君,此别再不逢,祝君余岁如竹,节节高升,年年顺遂。”

语毕,她将那茶一饮而空。

陆徜蹙了眉,刚想说话,屋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喧哗声响,他推门一看,却是刚才在县衙榜前自己跑得太快,以致县衙的人来不及给他道喜,如今和百姓一起簇拥到他家道贺。

他瞧了两眼,转头再寻简明舒。

身后陋室空无一人,只余桌上冰冷茶杯。

简明舒已绕到屋后离开。

十年光阴,江宁仍旧不是他的故乡,而她,也只是他的过客而已。

转眼十日,天气愈冷。

简府院里厚厚的积雪才刚扫清,两只雀鸟落在廊下装稻谷的普渡台上啄食,几声匆促的脚步响起,惊走了鸟儿。小蜻蜓带着两个手捧托盘的丫鬟走过长廊,停在挂着厚实毡帘的屋外。

“娘子,铺子里的老师傅新打了几件新鲜的玩意儿,老爷让给您送过来瞧瞧,若是得心就留在屋里赏玩。”小蜻蜓道。

“进来吧。”简明舒恹恹的声音传出。

帘子掀起,小蜻蜓带着两个人鱼贯而入,一展眼就看到趴在八宝流水缸旁看鱼的简明舒。

自与陆徜说清之后,简明舒并未哭哭啼啼,只是再没出过门。前几天因着榜下捉婿的事,简明舒和简家老爷吵了一场,简家老爷当场砸了杯,幸好那杯子是金器,没碎。

父女两个闹僵,几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当爹的先低了头,给简明舒送宝贝来了。

錾花的赤金香粉盒、累丝的火镰套、炸珠的耳珰,虽说不是成套的首饰,但金光璀璨件件精致,市面上可不多见,都是简家金铺新打的金器。

简家的招牌祖上传下来的,在简老爷手上发扬光大,二十多年时间成了江宁府小有名气的老字号金器店,除了铺面外还聚了班手艺人,前两年太后寿辰,还有皇亲国戚专程过来点名要简家打造金器做寿礼。

要说这简老爷,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商贾,做的又是金器生意,俗气得很,手上银钱不缺,置了大宅子,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举凡能上金子的,不是漆金就是鎏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金器买卖——江宁县的文人都看不上他这作派,只觉黄白之物污眼,私下里议论过好几次,也有人提醒过他,但简老爷依然故我。

虽然是个俗气人,但简老爷对简明舒是真疼到心坎上。简夫人早逝,就给他留了这么个女儿,为着简明舒,简老爷继室都没敢找,把女儿金娇玉贵地养大,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宠着。这些年简明舒在家里无需看人眼色,活得舒坦自在,多亏有这个爹。

不论外人觉得简老爷多市侩粗鄙,简明舒心里,自己的爹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父女两个吵架闹僵,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行了,搁下吧。”简明舒懒洋洋抬头,“去把灶上的绿豆莲子炖乳鸽端来,陪我去看看我爹。”

小蜻蜓知道这是和解的前奏,甜甜应声“诶”,转身刚要去端,帘子又被人掀开,裹着厚实大毛氅衣的男人腆着肚子进来,手上一枚嵌着鸽子蛋大小绿翡的金扳指着实晃人眼眸。

“老爷可放心了?我说咱家的明舒是个孝顺的好女儿,心里有您,您还不信?如今亲耳听到了吧?”男人没说话,身后又有个穿桃红衣裳的女人走上来,笑眯眯道。

“阿爹,姨娘。”简明舒起身行礼——来的除了他爹简金海外,还有姨娘周氏。

由于家里没有女主人,内宅事务无人料理,加之简明舒渐大,不能总跟着当爹的跑,因而五年前简金海才纳了这房良妾,约摸也有想生个儿子承嗣的心思,否则老来家产旁落,简明舒也无人照拂,都是麻烦。周氏进门五年,直到去岁才生了个儿子,原指着母凭子贵,不想简金海仍没扶正她的心思,只把这个儿子记到了简明舒已故的母亲名下。

周氏也没说什么,面上仍旧一团温柔,待简明舒客客气气。

“哼。惯得你越发娇气,还同我置上气了,我做这些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简老爷还拿着架子,嘴里抱怨着径直进屋,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又道,“不是有汤要给我,还不去端?”

简明舒挥挥手,让小蜻蜓去端汤,自己坐到父亲对面,又让周氏坐了下首,这才道:“晓得爹是为我好,只是那些文人迂腐,这么一闹,外头多少看笑话的都盯着咱们家!强扭的瓜不甜,阿爹这又是何苦?”

榜下捉婿哪是那么好捉的,都是叫人指着脊梁骨说一辈子的事。

“也不全为着你。这些年咱家的买卖也到头了,要想再进一层还得朝里有人,扶谁不比扶自己的女婿好?”简老爷拿戴着金镶玉扳指的手叩叩桌子,不无感慨道,又道,“再说了,普通人你看得上?要看得上能惦记陆徜这么些年?我瞧陆徜那小子就是个没心的,这不是想着都是读书人,天涯何处无芳草,陆徜不成咱再换个就是!”

“咳。”周氏咳了两声做提醒——简老爷和女儿说话向来没有分寸,把简明舒都带歪了,什么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简明舒又不是男人。

“咳什么咳,我有说错吗?”简老爷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也罢,不成就不成。女儿你别担心,你的婚事爹给你想法子,大不了嫁妆再添上去,我就不信寻不着像样的男人做我女婿!”

拿钱砸人,一向是简老爷的行事作派——能花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儿。

“爹——”简明舒拉长了音,“我只一条,要嫁什么人,需得我过了目点了头才成。”

她说话间看了眼周氏,周氏仍稳稳坐着,面不改色地笑。

简明舒倒有些佩服她了——阿爹给她的嫁妆原就拟得丰厚,若要再加都抵上半个简家了,周姨娘竟无动于衷?

服侍父亲喝了汤,用了饭,简明舒把简老爷哄得高高兴兴地回屋,父女两的隔阂总算消弥。时已过午,简明舒要午睡,才刚要躺下,外头便传——“瑛妈妈回来了。“

简明舒又一骨碌爬起,披衣坐在床尚,把人叫进寝屋后将门窗关严实。

瑛妈妈从前是简明舒母亲的陪房,她母亲去世后,瑛妈妈就留在简家照顾简明舒,是简明舒身边最信任也最得力的老妈妈。

“给瑛妈妈倒杯热茶,火盆里添点炭,再给她拿个厚厚的褥子来。”简明舒一通吩咐后才向瑛妈妈道,“瑛妈妈辛苦了。”

瑛妈妈刚归,正冻得唇色发青,闻言柔声道:“老身无碍,谢娘子关心。”语毕也不等人把暖物送来,又语气一正道,“老身按娘子吩咐去了趟云华寺附近打听,果然有些眉目。周氏生的那孩子,恐怕不是……”她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简明舒心中有底,没有太惊讶。

周氏原是城中富户庶出的女儿,因着家道中落这才委身简家做了妾。简明舒对她虽无特别好感,却也不差,平日里客气相待,两人也说得上话,简家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主子太太,全是上好。她为人也本分,内宅事务交到她手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平日里在简家父女间也常居中调和,两处说好话,五年下来简明舒对她也有了些感情,只是谁曾想这样的老实人,竟会包藏祸心?

那个孩子赶在简明舒定亲嫁人之前出生,仿佛掐着点儿怀上。周氏嫁进简家四年无所出,怎会如此凑巧在这节骨眼上有孕?若她没记错,那段时日新铺落成,她父亲常在外巡视,在家时间拢共就几天而已,而周氏恰在那段时日又频频外出,四处烧香拜佛,行踪古怪。

这些情况简明舒原没放在心上,及至孩子出生,她才隐隐觉得不对,暗暗开始查周氏。这云华寺就是周氏去最多的一所寺庙,每月她必定有两三日是往云华寺烧香,就连刚生的孩子受凉发热也没阻止过她。

“云华寺附近有一间水仙庵,平日不开门,只接待熟人。周姨娘每回去云华寺打发走咱家的下人后,都只身一人前往水仙庵。这水仙庵我也悄悄找人打听过,不是什么正经尼姑庵,其实是个……”瑛妈妈说着迟疑起来,犹豫该不该将这乌糟事说给简明舒听。

“我知道。”简明舒却干脆道。出身商贾之家,又有简老爷这么个爹,官场商道那些地方,她多少有些耳闻。这水仙庵打着修行的幌子,做的皮肉生意,出入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要么进去寻欢作乐,要么就在庵里幽会情人。

瑛妈妈便没再往下说,只叹口气道:“四天后是周姨娘上云华寺烧香的日子。”

简明舒拨弄着父亲刚送的香粉盒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云华寺在浔阳镇附近,你安排一下,就说我心情不佳,想去浔阳散心,三天后出发。”

她倒要去看看,周氏到底有什么鬼。

静默垂立的小蜻蜓忽然开了口:“娘子,陆家郎君……也差不多时间启程,您不送送他?”

简明舒的手一顿,片刻后重重将香粉盒子盖上,只道:“有何可送?至此往后,不过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相见不如不见。

莫作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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