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世界里的大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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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都喜欢“最”吧？“爸爸把我放在肩膀上，我就变成最高、最高的人了！”“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好像他们是一览天下的君王，虽然天下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心。可要说“更”的话，是不是就更贪心，因为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当一只小老鼠要一口更大更大的锅时，我们都不知道，得跑多少趟路才能到达终点，但愿终点不是一口把天都扣到底下的锅。

小老鼠挟着只篮子去采蘑菇，这是很多儿童故事的经典开头。主人公温驯的模样和森林里既不繁华也不凋敝、只是温情脉脉的秋色一并表达着一种自在、清净的美，那么像小红帽遭遇大野狼那样的激烈冲突断然不会降临于此。问题只在于孩子的“贪婪”——那么费力地抱着快要溢出篮子的蘑菇，恨不得兜下一整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果实、树叶、茎条，乃至老树桩上的枯枝，都被轻描淡抹得那么柔美，满溢出一股小日子的温软和熨帖劲儿。

炖汤（做菜）是成长中必经的一环。“尝尝看。”“哟，咸了。”加点儿水，再尝尝。“哎呀，又淡了。”孩子们无论在模仿还是构建时，总爱自言自语、有商有量，生生地把独白变成对话，把独居变成相处。这样，他们所学习的就不只是做事，还有为人。日子久了，那口锅会变得越来越大，要装下越来越多的人、事、物以及彼此之间的联系。

盐啊水啊添来加去，锅里再也装不下蘑菇了。此时，画家以何等简洁、温婉的笔触来描画一个素朴、洁净的家啊。圆木上摆放的油盐酱醋，橱柜里收藏的锅碗瓢盆，墙壁上的花卉、照片、时钟……这些小小的什物连同那锅热汤，满溢出过日子的精细或随意、时而整饬稳妥时而不掂量不计算的自在，最终把一个因经验不足而闹出来的笑话变成了越来越大的胃口。小老鼠去找小松鼠要更大的锅，他仰着头跑成那样，锅里的汤竟然没有泼溅出来！得费多大的劲儿才能保持这天真的平衡呢？不是十万火急气喘吁吁地去求援，而是献宝似的迎头而上，一个问题就会被处理得恰到火候。

接下来是滚雪球似的叙事：小松鼠提供一口更大的锅，同时还有栗子和核桃，结果锅满得装不下了；小兔子提供一口更大的锅，同时还有胡萝卜，结果锅满得装不下了；小山羊提供一口更大的锅，同时还有羊奶，结果锅满得装不下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不知是否会熬出一股怪味，小动物们面对汤锅时，饱满的脸上却是无限的专注与喜悦。最后把小熊那口“游泳池那么大”的锅搁到河边，把大家都叫过来，把最初的一小锅蘑菇汤变成了特大份什锦蔬菜锅，就皆大欢喜啦。

炖汤的事让人想到《石头汤》，都是大家纷纷往汤里添加自己所爱的食物，给予便由被剥夺转化成了分享，尽管这是一种不那么主动的不知不觉的分享。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甘愿痛快淋漓地给出自己的心爱之物？让孩子们将自己的零食、玩具慷慨地拱手相让，原本就有点残酷。唯有让他们在无意中品尝到分享所带来的更丰盛的滋味，感受到自己的心灵彊域被拓宽时更豁朗的前景，他们才会承认，分享不是丧失，而可以是获得——获得更多的人、事、物以及彼此之间的联系。说到底，孩子的心就该是一口越来越大的锅呀！

有别于《石头汤》里那种多少有点狡黠的民间智慧（而不仅是禅宗讲求顿悟的幸福），《蚕豆哥哥的床》里那种给与不给的心灵冲突，《更大更大的锅》里没有挣扎与起伏，使分享显得顺理成章、无庸置疑，颇为理想化地呈现了童年生活里那些暂时不得满足的小小需求和达成后同样小小的欣喜。但是，在需要结局的故事里，更大最终也变成了最大；而在孩子奔走的路途中，更大仍然可以更大、更大……无边无际、无休无止，那才成就了人类生生不息的乐趣。

.7.20

《更大更大的锅》，[日]寮美千子/文，[日]土井香弥/图，季颖译，河北教育出版社，年1月。